以詩記游,為歷代詩家之傳統。《詩經·黍離》、《楚辭·涉江》為其濫觴。其后陶謝庾鮑迭見佳什,至唐宋以降則蔚為大觀矣。詩之記游,可序行蹤、述聞見、豁眼眸、抒懷抱、寓性情、酬交誼……敘事寫景可冶于一爐,抒情議論可躋身一堂。故歷來為詩家所重。
陳先生茲編,大半為記游詩,其中海外記游詩則有25首,占記游詩總量之三成左右。事因難能所以可貴,物惟稀見為世所珍。陳先生海外記游詩諸什,既豐富了詩之題材,又增添了詩之色彩,有境界、有情趣、有寄托。研讀之下,有幾點認識,筆者不揣鄙陋,愿以就教于諸位方家及陳先生。
一、高超的寫景技巧
作者兩次遠游,足之所履,目之所見,心之所觸,凡旖旎之風光、奇異之民俗,皆命之紙筆,共得詩25首。讀此諸什,如入桃花源里,如行山陰道上,令人目不暇接、心曠神怡。異域美景,首先打動了作者,而作者又以生花妙筆打動了讀者。綜而觀之,作者繪景構圖之手法舉隅如次:
有遠景。如:“蔚藍海岸濤聲起,蒼翠山巒云意閑。”(里昂至圖盧茲)
亦有近物。如:“載笑舫船行緩緩,映波楊柳蕩悠悠。”(塞納河)
有全貌。如:“巴黎雪漫漫,里約日生煙。”(巴黎到里約有感)
亦有特寫。如:“何事紅霞染海灣?銀灘千里傘花連。成人靜臥和風里,童小追歡碧浪間。”(瓜納巴拉海灣)專寫海灘嬉戲熱鬧場面。
有白描。如:“椰子高樹白云里,酒店小樓碧水旁。”(智利海岸)此種手法詩中居多。
亦有寫意。如:“古巴景色天然畫,肥綠瘦紅無際涯。”(古巴景色)
可以說,先生記游諸詩,儼然就是作者精心策劃了一場西歐和拉美風光之攝影展或風景畫展。
二、嫻熟的修辭手法
修辭之應用,在詩賦為必有。這些記游詩在修辭手法上,除卻格律詩最為基礎、最為常見之對仗而外,其他修辭也是豐富多彩、運用嫻熟。大致歷數如左:
有比喻。如:“但見飛車疾若箭”(里昂至圖盧茲),此為明喻,以飛箭比喻行車之速;又如:“千條白練垂蒼幕,一道彩虹映錦簾。”(伊瓜蘇大瀑布)此為暗喻,以白練、彩虹、蒼幕、錦簾比喻瀑布之多姿多彩、綺麗非凡。
有擬人。如:“春花迎我到廳堂”(訪圣保羅公共問題研究中心),以花之燦爛比擬主人之熱情好客。
有夸張。如:“銀灘千里傘花連”(瓜納巴拉海灣),“千里”二字極言海灘之長。又如:“風吼雷鳴驚宇宙,雪崩浪涌起波瀾。”(伊瓜蘇大瀑布)通過夸張手法,以寫瀑布之壯觀磅礴。
有排比。如:“無慮無憂無壓力,不貧不富不委屈。”(古巴百姓)排比詞匯之堆砌,以道古巴人民生活之真髓。
有設問。如:“借問待賓何所有?名優空氣與陽光。”(重訪瑞士)自問自答,則瑞士環保之佳處盡現。
有反問。如:“游客焉能不爽懷?”(伊瓜蘇)一句反詰,則答案自明。
有映襯。如:“巴黎雪漫原,里約日生煙。”(巴黎到里約有感),通過映襯對比,以證世界之大、環球之奇。
三、老到的煉字功夫
綜觀茲編,可知作者于字詞調遣上頗下功夫,可謂千錘百煉、反復推敲,精彩之處比比皆是。略舉甲乙:
在對偶安排上,如:以畢加索畫對蘭布拉街,洋人名對番地名,頗具情趣,允稱工巧。以壯士斗牛對女郎旋舞,可謂剛柔相濟;以黃滿眼對綠連天,可謂旗鼓相當。
在景物描寫上,作者執斑斕之畫筆,蘸絢麗之顏料,繪夢幻之畫布,下字準確,刻劃精當。如:以溢彩形容田疇之豐茂,以流珠形容湖色之澄澈。載笑之舫船、映波之楊柳、巍峨之宮樓、婆娑之老樹,千疇之油菜、萬頃之稼禾……作者以詩詞再現了一幅幅西洋風景畫。
在景物描繪上,作者每每以點睛之筆寫出其精氣神。如:寫瑞士則極言風景之明秀,對空氣陽光以“名優”譽之;寫巴塞羅那則極言宮室之壯麗;《蘇黎世往洛桑》、《里昂至圖盧茲》兩詩寫行車途中之所見,作者連下車馳、撲面、送眸、一路、高速、飛車等詞,使全詩充滿一種飛轉流動之力量。諸如此類,不勝枚舉。
四、宏博的詩思懷抱
詩貴有自我、貴有寄托、貴有感發、貴有觀照。如若徒以辭藻格律自炫,終難打動讀者。齊梁體、西昆體為人所譏者正在于此。陳先生茲編二百余首,不敢言其句句珠璣、首首精品,然詩思性情顯然可見,記游諸什亦然。
先看首闋《重訪瑞士》,其三四句云:“借問待賓和所有?名優空氣與陽光。”作者贊彼邦客土環保之佳,意在對父母之邦環保之劣懷有隱憂。皮里陽秋,讀者當消息之。
再如《夜宿阿爾卑斯小鎮》,身居頂巔,抬眼四望,眼界自是廣闊無邊,則詩人之胸次襟抱隱約可知矣。
又如《夜宿圣地亞哥》,通過開窗遠眺與俯瞰,引出對人生之哲思,可謂言近旨遠、語淺情深也。
又如《巴黎購物》,首聯、頷聯先做鋪墊,極言巴黎商品之琳瑯,然頸聯、尾聯筆鋒一轉,由表及里,點明主旨,表達身為華人之自豪,更盼望祖國進一步富強,作者一片濃烈愛國情懷躍然紙上。
又如《訪圣保羅社會問題研究中心》、《會晤圣地亞哥市社保人員》兩首,可見作者并非單純越洋游覽,而是肩負重任,考察兩國社保政策,交流彼邦社會治理方略。故知作者于民生頗多關注,于學術深于研究矣。
又如《古巴景色》,清氣之無私,暖陽之有意,何嘗不帶作者拯濟之志哉!
又如《古巴百姓》,句句言古巴,然句句有中國,對古巴國計民生之祝福,何嘗不是對祖國改革發展之厚望?!則作者之胸次抱負不言而喻矣!
開卷有益,好詩如飲醇醪;掩卷沉思,才氣宏開波浪。小子掛一漏萬,純屬盲人摸象;道四說三,恰如寸管窺天。愿先生詩思常健,看來歲豐谷盈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