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 思
1
那日是雨天，我在黃甲
看到一只麻羊，從餐桌上立起
抖掉身上的湯水、八角、花椒、香菜
還有融化了的鹽
在一桌人的目光里
涅槃重生，奔向牧馬山
它擊打山路的蹄聲
比寺廟里的木魚聲
更能敲打，我們每一個人的心
它奔跑的速度，它的皮毛
讓我想起當年的黃帝
是不是從那個時候開始
他們毛發(fā)一樣，體內(nèi)的雄性也一樣
2
一只活麻羊，會令我想起遠古
想到它的前世，那個如花的女子
三千青絲綰著云髻
淺色的流蘇隨意落下
風中漾起漣漪
而眉心，照舊是一點朱砂
身姿綽約或娉婷，在御花園蓮步輕移
或在繡樓，玉指翻飛
顧盼間，輕靈之氣如一場雨水
漫溢前后三千里
或者為一位少年
頭戴皮貉帽，手執(zhí)油紙傘
步履似閑庭信步，一襲白衣勝雪
不緊不慢，就那么緩緩走
3
在黃甲，一只麻羊
就能代表一個街道，一個麻羊節(jié)
一座牧馬山
一群麻羊，就是一座成都
它們在人群之外云游
沒有膻味的肉身，讓這個城市
一路修行
而那些關于羊的漢字
每一字都如同經(jīng)文，讓成都之外的人
每日里，念誦不止
4
如果可以
明年最后一場雪后
我想再來看你，那時最好是夜晚
最好有一個月亮
把夜掛起來
這樣，我可以守在牧馬山
守在坡度20 度以上
看一只麻羊頭頂白雪，由遠到近
看枸樹葉、艾蒿、蒲公英
野芹菜、夏枯草、車前草
這些它吃過的草，怎樣在它體內(nèi)
變成鈣，變成氨基酸
然后，手握它的犄角
慢慢依偎過去，聽它的咩叫聲
怎樣把人心喊軟
把山谷喊空
蚌埠古民居博覽園
1
今晚，月亮升起
龍子湖，端莊、嫻靜、渺遠
一個身著龍袍的人
立在水上
這個嬉水的少年
后來成為天子的少年
古道悠長，白馬消廋
600 多年后的今天，他不知道
只影向誰去
更不知道，今日的天
是誰的春
2
今夜，星星低懸
月光清澈，圍著園的山端坐
島端坐
古村落、大宅門
古街坊、民居群
很多人，男人著布衣
女人提裙裾，從那里出來
面朝六月，說著各種方言
它們天南地北，不遠萬里
被一個雙手合十的人
一個叫馬國湘的人
拯救、收藏、遷移
落戶于此
在幾百年后的今天
讓它們的門前
開出紫薇花香
3
紅色的山，坐在時間之外
吹著它的風，來自血液
每一節(jié)臺階，是一句凸出來的詞
敲擊著攀登它的人
紅山之外，迎面而來的安靜
讓每一棵草木，頂著晨露沉思
每一天的太陽，安于水下
不遠處，風從酒店的檐角
吹來，從每一片瓦上吹來
帶著漢唐的情懷，漢唐的想象
由近即遠，由遠即近
酒店里，很多燈盞如花
開著，讓我想到當年
大禹治水南下，曾在這個地方娶妻
酒店外，很多石獅子
腳踏大地，心在云上
4
今晚很多詩人聚在古宅
聚在西窗，喝酒吟詩
他們是李白的后人
他們的詩和酒，一樣的強勁
一樣的辛辣和濃烈
那個隱士一樣的詩人舒潔
把他自己，連同裝得下一個蒙古包的詩
留在了古宅
至于那個馬國湘
如果他手撫佩劍，生在600多年前
他會成為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