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人間（組詩30首）

 

黃惠波

 

 

所有的突如其來都蓄謀已久

 

這是一個有負罪感的夜晚

我的山風還殘留著你的溫軟

沒有突如其來的冷

也沒有突如其來的暖

世界按其規矩行事

所有的突如其來都蓄謀已久

遇見你不是我的錯

你是我遙遠的存在

老天爺對此蓄謀已久

 

 

我所有不諳世事的溫柔

 

你是處心積慮

還是不期而遇

在這夏日夕陽里

悄悄然淅淅瀝瀝

我只有一顆好奇心

和三分浪漫的存留

我所有不諳世事的溫柔

該獻給誰呢——

是寧靜的龍湖

還是這下雨的黃昏

 

 

我向春天走去

 

我向春天走去

春天也向我靠近

但至今未曾相遇

 

我愛春后面的秋

春愛我身旁的你

 

 

秋湖

 

呼倫湖，即達赍諾爾湖，意為大海一樣的湖，在內蒙古呼倫貝爾市。

 

黃昏的大海在燃燒

仿佛塵世在燃燒

夜的天空在燃燒

仿佛歷史在燃燒

達赍諾爾湖的秋天

只有歡樂和幸福在燃燒

不要睜眼不要睜眼喲

讓我和三萬年光陰一起燃燒

 

 

秋旅

 

秋天來了秋天又去了

逝去的秋天不是來時之秋

燕子筑巢了燕子又覓食去了

覓食的燕子不見筑巢之燕

風兒拂面了風兒卻握之不住

臉頰空余惆悵的花香

夕陽知道我從何而來欲往何處

慈悲的蒼穹喲請你告訴我

我是個思鄉心切的過客

還是個無家可歸的歸人

 

 

秋禪

 

在那個深秋的夜晚

他終于遁入了深山

 

一覺醒來

古剎不見了

地上滿是落葉

 

落葉排成一行文字

“此乃人間煙火地”

……

 

 

野花望著飄過的人影

 

大山里一條小路

小路旁一塊巨石

巨石上一簇野花似火

 

深秋·夕陽·老山

寒風把匆匆行人包裹

茫茫然從山道掠過

 

野花望著飄過的人影

搖搖頭復搖搖頭

“不像八百年前的人兒”

 

 

 

 

我希望那時候林子里有花開的聲音

 

我希望那是在深秋

我希望那是在黃昏

我希望那時候夕陽照進林子里

我希望那時候林子里有花開的聲音

我希望那時迎面吹來溫柔的風

我希望那時風里有神秘的叮嚀

傳說每到這個時刻

山里面會有一道神秘的光

帶領我回到一千年前

 

 

天飄著金黃色的冷

 

我終于看見了自己

漂泊而高貴的靈魂

在深秋的落日黃昏

天飄著金黃色的冷

誰家的夕陽炊煙

誰家的俏皮童顏

誰家的曉風殘月

誰家的白鹿戲庭前

 

 

故鄉與故園

 

我與世界

只隔著一個故鄉

我與故園

只隔著一扇老窗

 

我走呀走

卻總走不進故鄉

我走呀走

卻總走不出故園

 

 

我在大世界闖蕩

 

我在大世界闖蕩

心里卻藏著一個小地方

那里煙霧繚繞流水潺潺

 

我無端地愛那里的一切

無論清晨還是黃昏

抑或寒冷的夜晚

 

今夜的故園喲

你像個乖孩子般

看著我摟著你輕輕地搖晃

 

 

在這個星球上所有人類都一樣

 

你是否已經看到了耀眼的鮮花

是否已經聽到了悅耳的歡呼聲

可愛的人們是否正快樂地簇擁著你

抑或你正期待著那種情愫來臨

在這個星球上所有人類都一樣

只有幸運者聽到了命運的敲門聲

“別讓精致生活精致地吞噬你的幸福

別悔恨你每天都在悔恨中執著前行。”

 

 

春節

 

長長的返鄉路

日月星辰雨雪風霜

熱騰騰大碗麻辣燙

那一聲老宅的呼喚喲

揣在衣兜療我情傷

 

當故園已陌生成異鄉

還遠遠地奔它而去

少年的時光無處尋覓

只有多情的大地喲

冷得像兒時過年一樣

 

 

青年節

 

今夜的明月照著我的窗臺

此刻的沉默是遠方的驚雷

當歷史翻開塵封的一頁

你將看到什么

請不要嫌棄我老

我比上帝年青

 

 

我今夜無酒

 

抱歉啊故鄉的明月

我今夜無酒

只有清水一杯

我想嘗試不喝酒能否讀懂你

但我不能

我慌忙在空中抓一把思念

把杯子灌醉

剎時酒香飛至老宅屋檐

 

 

所有的燦爛笑容都是我的村落

 

五千年的記憶

需要多少時間忘卻

五彩斑斕的迷蒙

需要多少次回眸穿越

情怯的油菜花是我的初戀

胸口這塊疙瘩是我的故園

所有的燦爛笑容都是我的村落

所有無家可歸者都是我的悔恨

我只用思念療傷

滴血的傷口愈合于每一個醉后清晨

 

 

我擁有你所沒有的卑微

 

我擁有你所沒有的卑微

這是命運對我的眷顧

一路上我滿目的蒼涼

都是歷史洗凈的鉛華

假如未來對我不理不睬

我就把明天變成昨日

即使把我的一切奪走

我也會在風中大聲喊

謝謝你噢賜給我卑微

 

 

雪鳥

 

我發誓這是五百年來最冷的清晨

卻見一只鳥兒在雪地里撲騰

此刻它是蒼茫大地唯一的主人

一道黑光向死寂世界宣誓生命的堅韌

仿佛看見它在向溫室里的我吶喊

卻分明傳來了它歡快的聲音

噢我明白了鳥兒正在向我布道

哪怕憂傷的曲調也要唱出融冰的歌謠

 

 

雪村

 

這是中國北方一個古老的村莊

在雪地里鏖戰著一群鄉野少年郎

雪彈飛來飛去雪人遍體鱗傷

誰家婆姨助威吶喊在身旁

墻角的暖陽里幾個老漢抽著旱煙

所有人都希望雪再下一晚

玩耍的少年期待明天的戰場

大人們知道只要雪還下日子就不會凍僵

山里人不知道也仿佛無須知道

外面的世界早已變成了百變魔方

 

 

老屋村

 

黑暗不再是夜色神秘的主宰

道路不知道車輛將駛向何方

都市之旁橫臥著破敗的村莊

村道上誰是過客誰是歸家的少年郎

 

寒風把青春樹的黃葉吹落

又把無辜的葉兒卷至半空

月亮冷冷地把一切看在眼里

落葉不識過客也不識少年郎

 

 

一個人擁有一個塵世

 

龍湖何其浩大

但湖水只往低處流

有多低洼就多低洼

 

湖柳何等謙卑

但從不矮化自己

能長多高就長多高

 

我在龍湖邊結廬而居

一個人擁有一個塵世

但見湖水泱泱楊柳依依

 

 

思念是自由之源

 

我要用你的透明

盛放逝去的光陰

看見了純潔的日子

觸摸遙遠的思念

思念是自由之源

自由連著我的心田

我手握光陰放眼望去

“陸地躺在水中，

影影綽綽的綠”①

 

① 美國著名詩人伊麗莎白·畢肖普《地圖》一詩中的句子（收錄于1946年出版的詩集《北與南》中）。

 

 

雨

 

在窗邊看雨

世界一片迷蒙

迷蒙中有逝去的光陰

光陰里藏著遙遠的歡欣

快樂在未知的天地間閃爍

閃爍是那樣幸福

又那樣不可捉摸

世界你好，若你陽光明媚

愿所有雨，都敲打我窗戶

 

 

我不知道明天醒來世界將會怎樣

 

我不知道明天醒來世界將會怎樣

我希望睜開雙眼還能看見窗外的光

我走近窗邊依稀看到了遠方的山

我的眼眸越過山巔將浩瀚的蒼穹凝望

我知道未來的日子一如逝去的昨天

我不能在乎人們是否在乎我過得怎樣

但我在乎眼前之所見與昨夜夢境一般

就連上帝也不知道我何以笑容燦爛

他不知道平靜的我懷里揣著一個太陽

 

 

我有一腔熱血

 

我有一腔熱血

藏在良知里

我的良知藏在陽光里

陽光藏在我的時光里

時光睡著了

睡成了一塊石頭

于是我把另一腔熱血

噴灑于石頭上

直至石頭蘇醒

 

 

給所愛

 

該怎么對你說呢

我是個執迷不悟的人

我總是卑微地迎風吶喊

我的執著也曾讓你驚慌彷徨

我的吶喊帶給你太多憂傷

親愛的，當我死了

我的死訊不必告訴他人

除了真理和故鄉

 

 

思想曲

 

別告訴我你在恨誰

所有的恨都將死去

唯愛永恒

 

別告訴我你在愛誰

所有的愛都將死去

唯思念永恒

 

別告訴我你在思念誰

所有的思念都將死去

唯奪眶而出的淚水永恒

 

 

 

一萬年何其短暫

 

一樹枯木一株幼苗

在荒野中深情對望

我從它們的身旁經過

蒼茫大地對我神秘的笑

一萬年何其短暫

一個人未及成長

一分鐘何其漫長

生生死死在其間

我是一個多么卑微的人喲

卑微得只能像神一樣活著

 

 

我端坐我的草堂

 

我端坐我的草堂

窗外有我的田園

良知在前方站崗

屋后是歷史滄桑

真理之天空朗朗

但見尊者侍立一旁

 

 

史書

 

我是今夜的王

我的臣民征戰他鄉

遠方燈火輝煌

眼前夜色闌珊

一聲炸雷撕開我的宮殿

雙手緊握著生死榮辱狀

我就是今夜的王

任所有天長地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