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蒙古許多著名詩人都是我的好友,我自以為很熟悉這個圈子。牛敏是我新結識的本土詩人,不久前讀了由作家出版社出版的詩集《牛敏詩歌選》,我才知道我的視野還是狹小的,不該這么晚認識牛敏。原來牛敏早在上個世紀80年代就寫詩,進入21世紀,他陸續在《詩刊》《中華詩詞》《上海文學》《綠風》《草原》等刊物上發表詩作,并結集出版了詩集《風過野山坡》《漂流》。
翻看《牛敏詩歌選》,盡是沖擊視線的意象:燦爛的天空上飄過纏綿的白云、清晰的陽光、朦朧的煙霞……蒼茫的大地迎接著黎明;牛兒無言臥在田野懷中;麥子列隊走過無盡的山岡;鳥語點亮寫滿歲月的泥墻;晨曦涌動的遠山;油菜花包圍的村莊;等待著采擷的野草莓;蜿蜒的長河;匆匆明滅于時光的桃花;被風雕琢過的石頭;吹熱了草野的季風;銹跡斑斑的鋤頭;雁陣、蟬聲、蒲公英、蜻蜓、蝴蝶、蛐蛐、伏蛉兒……
全部是鄉村景物,全都是牛敏對故鄉的回憶。他從四子王旗的鄉村走出來,追隨著勢不可擋的人流進入都市。鄉村熱炕頭上的親戚、朋友、鄰人已經遠成了鄉愁,他和人流中的遠行者彼此互不了解,都如同空氣中漂泊的雪花“被風攜帶過很遠的路程/凝結著花枝和鳥語的體溫/緘默而遼闊的寒冷”(《牛敏詩歌選》)為了在人流中能繼續前行,牛敏知道必須對意料不到的現象作出迅捷的反應,從而確定自己的位置。這一鄉村人轉變成城市人的日常景觀被牛敏抓住了,成為了他描述現代人特有心理機制的切入口。淺唱低吟的藝術表達,使他與擠在一起的人流保持了一段距離。他不想在人流中失落自己,他冷靜地觀察和體驗自己是怎樣被人流的簇擁所驚顫,同時又能夠憑借著生存能力迅捷化解驚顫,從而為自己找到立足之地。
告別了溫暖的鄉情走進都市,是為了尋找文明,然而看到的是都市居民退化到各自為營的都市狀態,城鎮化莫非真的是冷酷化的開端?
鄉村成了回憶,都市成了夢魘,人到底該向何處去?牛敏的詩歌并沒有回答這個艱深的問題,我們不必求全責備,喜歡他的詩,正是因為他寫出了現代人的茫然和無奈。正如同我們喜歡蒙田無結果的追尋以及伏爾泰深思后的一籌莫展。
(作者:著名評論家、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