額默勒河

今天的此刻

你朝額默勒河

扔進一塊石頭

石頭來自遠古

你來自遠方

額默勒河望不見源頭和去處

石頭碰巧停駐岸邊

你碰巧經過河邊

額默勒河是地圖上的一根線

你是木屋頂上升起的炊煙中的

一根炊煙

北方的樹

我從未像此刻一樣傾聽一棵樹

一棵北方的樹

一生只能做楊樹而不是柳樹

更不是香樟，或者水杉

除了風，只有它自己

拍著巴掌度過一個個黑夜

任憑一顆種子帶到哪里

它卻無法選擇跟誰站在一起

若碰巧被相鄰的樹遮蔽，從此

難得觸摸日光的溫存

只有手臂伸得足夠長

成年之后，偶爾有北歸的鳥兒

片刻停留

在每一個赤條條

冰雪覆蓋的冬季，都懷揣

一個不再醒來的夢魘

再沒有任何一種事物

比一棵北方的樹

更沉默

王的臥榻

夏末秋初的傍晚

我突然心血來潮

違章橫穿過兩條馬路

和草地，踏入一條荒僻的小道

王的臥榻

長滿了荒草

你的身形與笑影清晰顯現，那時

你還沒有學會嘆息

毛棶樹下依舊停泊著銀色的汽車

像一只裝滿故事的口袋

四只無家可歸的小野貓隔著柵欄

朝我偷窺

曾經有只老黃狗統治這個世界

雨遲遲不下

悶熱的密林闃無人跡

我害怕再也找不見從前上山的小路

我想起山道中央那一處神秘的石林

你曾經拿起一塊石頭細細把玩

興安嶺的白樺樹

在中俄邊境的興安嶺

生長著不同于哈巴河漫灘的白樺樹

興安嶺的白樺樹與松樹伴生

松樹發達的根為白樺樹提供水分

白樺樹散發獨特的氣味

抑制松毛蟲生長

但我看見更多興安嶺的白樺樹

足底都臥著一個殘破的樹根

傳說松樹千年后腐朽

就在根部生長出新的白樺樹

湛藍的天空下

興安嶺的白樺樹圍成一圈

跳舞，白的樹干上長滿黑的眼睛

一身白衣，宛若墳前的孝子

守候五百年的輪回

致夜游者

告訴你

不要夜間出門

更不要深入遠離人寰的小路

看不見的夜鳥

唰的掀動你半合的眼皮，冷不防

劃出一道冰涼的直角

不要夜間出門

夜風撲打你的軀體，如同

海浪撲打沙粒

當你細聽

寧靜里掩藏有暴風雨的狂嘯

風是始作俑者

不要夜間出門

失巢鳥兒的夢囈

半夜敲響你失眠的琴

不要夜間出門，否則

你的咳疾會變得沉重

黑夜將愈發漫長

作者簡介

馮現冬，山東師范大學文學院博士后，上海大學中國創意寫作中心訪問學者，山東青年政治學院創意寫作研究中心負責人，教育學博士，副教授，開設創意寫作、詩歌寫作、小說寫作工作坊等課程，曾任出版社策劃編輯，多家報刊文學專欄作者和書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