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丑牛年的8月11日清晨,還在朦朧睡夢中的我突被床頭的陣陣鈴聲所驚醒,我迅速的拿起了手機,耳邊立即傳過來了摯友李鐘杰悲傷的聲音:高哥呀,我是鐘杰,我媽媽走了……
撂下了手機之后,我的心海頓時泛起了思緒的浪花。我的這位摯友李鐘杰原是吉林省延邊州攝影家協會主席,兩年前他才從工作崗位光榮退職。三個月之前今年的五一國際勞動節期間,鐘杰攜妻帶子從吉林省延吉市千里馳車欲去青島兒子家。途經大連來我家時的情景立馬呈現在我的眼前。那天接待晚宴之后,在我的請求之下,鐘杰撥通了身在延吉全天候照料家母護理人的手機。微信視頻里我清晰見到了躺臥在床耄耋之年的阿媽妮(朝鮮語:媽媽)。在護理員的引導和幫助之下,聽力和視覺功能都已經嚴重衰弱的老阿媽妮顯然是認出了我。老人家除頻頻向我招手之外,她還不停的通過護理員向我傳遞許多的祝福語……
這位耄耋之年的朝鮮族老阿媽妮名叫潘春芳。朝鮮族的女性們,特別是年長些的女人名字大都愛冠以花、女、葉、仙、姬、淑等字的居多,潘春芳的名字顯然與絕大多數朝鮮族女性所起的名字差之千里,格格不入的了。究其所以然的話,這就從潘春芳非凡的人生經歷說起來。她是1924年出生在吉林省樺甸縣鄉下的一個朝鮮族家庭。天性活潑開朗,能歌善舞的她是1945年參加中國人民解放軍。當時她所在部隊的番號是中國人民解放軍朝鮮義勇軍合唱團。后來這支以朝鮮族演職人員為主的部隊文藝團隊開進了吉林省的延邊境內,再后來便集體轉業組建成為延邊歌舞團。1946年7月1日正式建立的延邊人民廣播電臺(朝鮮族語)便將潘阿媽妮從延邊歌舞團選調至延邊人民廣播電臺當上播音員。從此,她便將自己的名字改為潘春芳,這個富有朝氣的名字伴隨著她一直沿用至終老。
我與李鐘杰相識是上個世紀七十年代末期。當時我是從院校畢業分配至龍井市商業局工作。那一年李鐘杰是高中畢業分配在龍井一家照相館工作的。23歲的我與21歲的鐘杰住在同一幢宿舍樓,成為了舍友。當年潘阿媽妮是在商業局所屬的一家公司離休的,她與兒子也是同住在一間宿舍里。潘阿媽妮慈眉善目,有著一副熱心腸,與人為善且勤勞了一生。在獨身宿舍樓期間,潘阿媽妮將每一位獨身青年人都當自己的子女一樣看待。每天清晨,她起身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將水房中的大電水壺充滿水、通上電、為幾十位單身青年人備好所需要的熱水。然后她就動手將兩層宿舍樓的走廊從上至下的清掃一遍。如果哪位住宿生有個頭疼感冒只要是讓潘阿媽妮知曉了,老人家準會第一時間來到你的床頭問寒問暖,給予無微不至的溫暖和關懷。隨著時間的推移,我與鐘杰的感情加深并來往密切了。因此,我得到潘阿媽妮的關愛也是最多的。當年我的被褥都是潘阿媽妮經常幫我拆洗和縫合。每當她們母子做些好吃的,總會來敲門叫上我一道用餐。潘阿媽妮親手制作小河魚燉醬湯特別好吃,那真叫是一絕。至今我還保持喜食和制作魚燉醬湯的生活習性呢。后來我與鐘杰先后陸續調至州府所在地的延吉市工作,我們可是一直保持往來和聯系。記得十年之前我到北京時,還專門向鐘杰索取潘阿媽妮居住在其三兒子家的地址,并登門去看望了當時已年近九旬的老阿媽妮。那次去時,潘阿媽妮拉著我的手始終不肯放松,臨走時,老人家還執意將我送至地鐵站口處呢。
沉舟側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為了寫作好這篇憶文,我從鐘杰那里索取到了三年之前中央國際廣播電臺(朝鮮族語)專訪潘春芳的播出稿件。閱罷之后,我對老人家的敬意更加濃厚了。潘阿媽妮是中央國際廣播電臺(朝鮮族語)當年采訪到唯一健在的中國人民解放軍朝鮮義勇軍合唱團的人選。從傳過來的這篇文稿里我看到了潘阿媽妮的非凡和偉岸。她是參軍的第二年便加入了中國共產黨。并很快成長為合唱團中某一支演出隊的隊長。集體轉業的軍樂團蝶變成延邊歌舞團之后,潘春芳也是當年團領導成員之一。后來她被選調至延邊人民廣播電臺(朝鮮語)。她不僅成為該電臺的首位女播音員,還是電臺的播音部門的負責人。正當潘春芳在她所喜愛的播音事業昂首闊步朝前走之際,一場人間的災難降臨在她及家人們的頭上。1957年期間,在延邊州某部門擔任主要領導的丈夫被莫須有的罪名打成了右派分子。并很快就被開除黨籍、開除公職、下放至農村進行監督改造了。突如其來的厄運將這個原本幸福美滿的家庭沖擊得支離破碎,體無完膚。幸虧潘阿媽妮出身好,根紅苗正,人緣好還是個老兵。當時便被組織上給予網開一面,寬大處理了。她這才沒有跟隨丈夫流放至農村。而是被下放安置到龍井地區的一家棉紡織廠,成為該廠生產車間的一名管理人員。
“大雪壓青松,青松挺且直。要知松高潔,待到雪化時 ”。用陳毅元帥的這首詩詞來形容潘春芳這位女戰士的品行是再恰當不過的。她絕非溫室里綻開的花朵,卻宛如迎風傲雪怒放的一支梅花。由溫馨的城市生活轉場至陌生的工廠企業。從夫妻倆人共同經營著家庭退化至由一個人撫養四個嗷嗷待哺的孩子。潘阿媽妮沒有屈服,更沒有被殘酷的現實所嚇倒。她是生活的強者,面對眼前的艱難險阻潘阿媽妮無所畏懼,逆境中勇往直前。白天,她打起精神上班掙錢養家糊口。晚上挑燈夜戰還要洗洗涮涮,縫縫補補。精心照料四個兒子的生活起居。趕上休息天,她還要去鄉下看望在那里被勞動管制的丈夫,鼓勵丈夫振奮精神,體恤關照他的日常生活。
屋漏偏逢連夜雨,船遲又遇打頭風。上世紀六十年代中葉興起的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席卷全中國,蕩漾著各個角落。屈體委身在農村勞動改造,頭戴著右派分子帽子潘阿媽妮的丈夫更是成為被沖擊的對象。在那個瘋狂的歲月里,他每天不但干著沉重的體力活,還要接受革命群眾的揭發和批斗。心力交瘁的潘阿媽妮丈夫染上重病的不久,便含冤離開了人世間。掩埋了丈夫的尸骨,擦干眼中的淚水。潘阿媽妮開始拼命的掙錢,她節衣縮食并含辛茹苦撫養關照,教育培養自己的四個兒子。在逆境里成長了兒子人人懂事明理,個個都是聽媽媽話的好兒郎。大兒子李鐘哲初中剛一畢業,他就主動去鋼鐵廠當上最危險的爐前工。就是想著多掙錢好替媽媽分解家庭重擔。1973年,新婚不久的鐘哲因鍋爐爆炸不幸造成了雙目失明。爾后,鐘哲出生不久的女兒又被診斷為先天性心臟病。為了拯救兒子和孫女的性命,潘阿媽妮毅然決然的將城里唯一的住宅賣掉了。母親是孩子們最好的教課書。偉大的母愛可以讓平凡蝶變為神奇。潘阿媽妮的四個兒子個個有出息,人人爭上游。二兒子李鐘煥知青上山下鄉不久,他就被吉林省森林警察部隊文工團選中當上舞蹈演員。鐘煥后來轉業至圖們市群眾藝術文化館,官位升至館長。三兒子李鐘華小小年紀時就被吉林省藝校招入學習長號演奏。因是優秀畢業生而留校當了教師。后期又被中國人民解放軍武警部隊文工團選中,起初當上文工團樂隊隊長,退休時職務是該文工團的團職領導干部。四兒子李鐘杰早期從業彩色照片的暗室工作并取得了非凡的成就。后來在職考入南開大學攝影專業。他畢業后便蝶變成專職攝影師。他所拍攝的作品在各級別的攝影大賽上屢屢獲獎。并還多次在國內外舉辦過個人攝影展。李鐘杰是在吉林省攝影家協會副主席、延邊州攝影家協會主席的崗位上退休的。
早些年中國坊間流傳 “人過七十古來稀 ” 的說法現早已被拋至腦后。隨著社會的進步,生活水準的提升。國人的平均壽命都已是七十歲大開外了。文中的主人翁潘春芳老阿媽妮的壽祿高達98歲。實屬是一位壽終正寢的長壽老人。這也是緣故于老人家一輩子積善成德、樂于助人、與人為善所修來的福份呀。
但愿駕鶴西行的潘春芳老人家一路走好!
作者簡介:高連春 環球華商協會副秘書長 中國散文學會會員 大連作家協會會員
文學經歷:從業記者生涯幾十年,撰寫和創作數千篇新聞、文學作品總計三百余萬文字。出版并發行《鐫刻在心上的往事》、《筆走天涯》兩部散文集及一部長篇小說《綻放的金達萊》圖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