拼接鄉村振興的完整詩歌地圖——農民詩人談新時代鄉村詩歌創作
李松山、白慶國、李明亮、雷文、梁文奇、王德席、劉永剛、段新強、陳傳貴、張宇軒,他們是第二屆“全國十大農民詩人”的入選者。他們有一個共同的名字:農民的“兒子”。他們的詩作是從土地里長出來的,是秋日里的收獲。
前所未有的脫貧攻堅之偉大戰役和全面勝利,為農民詩人們提供了豐厚的寫作資源,也激發著他們的創作熱情,更檢驗著他們的功底和思想。對腳下的大地愛有多深,對新時代的鄉村詩歌創作,他們有著怎樣的思考、感受和表達,我們看看四位農民詩人的“詩觀”。
段新強
段新強:離鄉土越近越有生命力
“我要把無數次的叛離,無休止的索取,送回到/初生時的疼痛里/在欒川,我只想跟在一場干凈的雨水后面/以一棵小草的身份,一輩子/哪怕再卑微/我只活在這青山綠水間……”這是河南洛陽詩人段新強筆下的鄉村,描繪了河洛大地的山水風物,抒發了他對美好家園的向往。
段新強1973年生于欒川縣廟子鎮咸池村。因常年生活、工作在大山之中,他深深熱愛著腳下的山山水水。河洛大地發生的巨大變化,不斷喚起段新強對舊歲月的回憶,生出無限鄉愁,同時又激發出他對未來美好生活的更多期待,這種多重情感的不斷積累、升華,促使段新強寫下充溢著對新農村贊美之情的詩篇。
經濟的發展和城市化的推進,是不是改變了中國社會的鄉土性質?在段新強的眼中,偌大的中國,處處有鄉音,步步有鄉愁。鄉村振興讓中國農村步入了發展的快車道,新農民不再為土地所禁錮,也在眾多社會領域施展才能。
“以前的農村圍繞土地形成了‘固守土地’與‘離開土地’的尖銳矛盾,現在這一矛盾正在消失。很多農民開始返鄉創業,20世紀八九十年代曾經極其壯觀的‘打工潮’,如今變成了‘返鄉潮’。土地還是那片土地,但是農民在土地上看到了新的希望。關鍵就是‘人’的因素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從農耕傳統中脫穎而出的新型農民,將成為中國鄉村未來的主人和靈魂?!倍涡聫娬f。
“離鄉土越近越有生命力,我愿意做一名鄉土文學的堅守者。”這是段新強的詩觀和文學態度,“泥濘、風霜、貧瘠等詞語已經在當下的鄉村詩歌中慢慢減少或消失了。十年前評選首屆十大農民詩人,當時報道那些詩人時的文章標題是《生活是最沉重的詩篇》等。十年過去了,如今的鄉村詩篇一定不會再是‘沉重的’了,一個新的時代已經到來,面對都市文化空前繁榮、鄉土文化逐漸衰退的文學現狀,我要讓‘鄉愁’里的美麗情感永遠流傳下去?!?span>
王德席
王德席:詩讓我返回生命的本質
泥土、蟲蟻、草木、河流、麥地和村莊,來自山東肥城的王德席的詩句蘊含著每一粒塵土所含的巨愛,每一粒草籽所含的太陽。
“寫詩,唯掘井見水才能汲水,水流到哪里麥子才綠到哪里?!薄@是王德席的創作心得。
讓我們細細品味他的心聲——
“對故鄉眷念的情懷,猶如我汗漬般的影子翻開一頁頁大地之書,而詩讓我返回生命的本質,嘗到皈依自然的那份寧靜。在我并不富裕的村莊邊勞作,走著,愛著,思想著,面對現實用真誠的情懷發出屬于自己的心聲,用良心理解身邊人的一切悲歡離合、喜怒哀樂、苦辣酸甜,并用詩歌延長他們一生的歲月,留下時代變遷和歷史文化及人類文明的根和血脈——詩比生命更長久,詩歌是永不會凋謝的玫瑰。”
“傳統的村莊愈來愈縮小,越來越遠離河流、森林、山川,還有那些可愛的牲畜……有些遠離田園的滋味。暮晚,聽不到幾聲犬吠,只能聽到遠處的布谷聲;清晨,聽不到幾聲雞啼,只聽到婉轉悅耳的鳥鳴倉促飛過,人與自然充滿了相互依存的探求、迷惘、憧憬……我內心常有一種憂慮,擔心風光優美、陶然寧靜的農村將會隨著社會的進步與發展而同大自然一起遭到破壞。親愛的大地,可愛的古色古香的村莊,那種古樸的風貌,只有在夢里給我些許慰藉。事實上,我這一擔心是多余的、愚昧的、不合情理的懷舊的觀念,因為青山綠水就是金山銀山的理念正在深入人心,也讓我更加執著地愛著我的故鄉?!?span>
“回到鄉村,回歸自然”——這是王德席的詩觀,“在這個偉大的時代,鄉村詩歌讓我們吐出自己的心聲,讓您聽到勞動者熾熱的心聲,讓您聽到鄉村的春雷?!?span>
張宇軒
張宇軒:用詩句與每一個微小“生命”對話
張宇軒是來自安徽省合肥市肥東縣楊店村的一名鄉村醫生。他每天都要進村入戶,為獨居和留守老人的慢性病,進行隨訪。在為很多患有慢性病的老人治病時,也常常與他們談論生死,從談話中,他也獲得了寫詩的靈感。
日常即詩,詩就是張宇軒的生活。張宇軒常年與老母親隅居合肥北部鄉下。土地流轉之前,他們家種植過稻子,玉米,油菜,花生,紅薯,大豆,甚至還有甘蔗與西瓜。日常生活所需的應季蔬菜,也都自給自足。更多時候,張宇軒像一個迷途歸返的游子,每天沿著小河水,小樹林,土地廟,沿著落日和鳥鳴回家,又一次次迎著破曉的朝霞,和煦的南風,褲腳沾滿露水與草葉。
張宇軒說,自己喜歡用詩句與每一個微小“生命”對話——“土地流轉之后,園林公司在這里種植花卉苗木。我時常以旁觀者的身份,重回那些養育我的良田,深入縱橫交錯的小徑與花海,像深入它的困境,它的蛻變。一次次試圖動用語言,轉譯它們與我在內心世界的對話?!?span>
張宇軒寫詩已十余年,“鄉村題材也許是我畢生的課題。因為所見皆詩。我深知,白紙黑字,每一句都要精確,都要能夠出得去,回得來。寫詩當然是對現實生活的一種補償?!?span>
“重要的是,你需要擁有敢于寫出新意的決心、勇氣和能力。語境、語氣和語感,以及語言上的創新,正如我們的鄉村建設一樣,在不同時代會面臨不同的境遇、機遇與挑戰。文化振興是鄉村振興的精神動力。語言和現實,與歷史是相通的。詩人從來不是一座孤島,只有深入生活,才能反觀自己的內心,才能試著讀懂并書寫這個世界。”這是張宇軒的詩觀。
雷文
雷文:傳遞獨有的對生命體驗的回響
雷文1967年出生于四川省巴中市恩陽區花叢鎮葫蘆村,2010年因一次意外而截癱,但他堅信自己會用自信的杠桿撬開命運的頑石,詩歌就是他叩響生命的回聲。他的詩作帶有明顯的個人成長印記的書寫,傳遞出其獨有的對生命體驗的回響和人生的意義。我們無法喊回昨天,但可以“慢慢融進群山環繞的寂靜”——這是堅韌而不屈的詩人世界觀。
農民詩人腳下的土地是寬闊無邊的,而他們筆下的鄉村詩歌作品優秀與否,關鍵在于能否給人以精神引領、審美啟迪與思想發現。正如雷文所說,“在國家提出鄉村振興的當下,詩人既要深度了解農村、農業的新業態、新方式、新手段,熟悉每一地農村的文化習俗,更要適應互聯網下新農民的審美需求和欣賞習慣,才能寫出無愧于這個時代的好詩句,讓鄉村振興的時代話題在年輕人內心深處產生共情共振。對于農民詩人來說,只有創作出具有中國鄉村共性的,又能夠展現各自地域文化特色的詩歌作品,才能拼接出中國鄉村振興題材的完整詩歌地圖?!?sp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