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人穆旦在《詩八首》中這樣描述:“相同和相同溶為怠倦,在差別間又凝固著陌生;是一條多么危險的窄路里,我制造自己在那上面旅行。”我讀到這段的時候,心里醞釀出一陣豐富的痛苦與幸福,那感覺仿佛孤獨卻不懈追求,仿佛知其不可為而毅然為之,總是充滿著堅定的真誠。這大抵就是詩歌帶給我的感受,它使生命從單純走向繁復(fù)與成熟,一路緩慢而踏實。
每當柔軟的詩篇在面前緩緩展開,用最簡單、最樸素的形式試圖表達深刻的意蘊,就可能是一個個體進行最與眾不同的愛的剖白。正如西班牙詩人洛爾迦表現(xiàn)出的率直的激情:“它們都是愛的花環(huán),受傷人的溫床,我在上面輾轉(zhuǎn)反側(cè),夢想你的容顏。”我說,詩歌是活生生的語言,也是冷冰冰的語言。它明明是最與生命貼切的音節(jié),卻通過不同人的訴說、不同人的拆解、不同人的思索變得高貴而冷艷起來,在更深的相知的渴望中,像一只驕傲的天鵝從我身旁經(jīng)過,不低下他美麗的頭顱。就在這種時候,這種最需要亦步亦趨度過的時候,其和諧的內(nèi)涵和深刻的情感為我的世界提供了一個安生之所。突然令我意識到,詩歌在描摹這個世界時,那種語言中自發(fā)的神圣性是不可被遮擋的。它以及其富有天賦的幾個字就可以代替冗長的萬字報告所承載的。然后作為一個對世界獨立的回應(yīng)出現(xiàn)。
我對詩,是沒有太多抵抗力的。我為它未加工過的百千姿態(tài)而折服……
春天的落英下來了,雪白的花一朵,比碗口還大,滿滿地扣在我的手上,我揣著一腔驚喜小心翼翼地守護著,輕輕地呼吸,悄悄地注視,仿佛于白雪花瓣的一瞥就能撫慰纏繞不去的我的綺思。似乎就在此時,就在此刻,我多愛這平靜的俗常。八月深秋,農(nóng)民就能在地里打高粱了,高粱黃褐色的穗頭均勻地向四周散開,撐起了一把把小傘,一茬茬的人過去,我的目光隨著田埂穿越土地,草芥竟也隨風搖曳,蕩漾出一圈一圈的澎湃,我有一種錯覺,這下午的風來了,吹動寸草,就是要使那藍天白云在農(nóng)民的流淌的汗水里溶為永恒。星夜迢迢,月光折舞,照在鄉(xiāng)間小道上,我在隱約的月光里踢踏著雙腿,鞋底磨蹭地面,拖曳出一道一道迷惘。露珠結(jié)在了葉片上,微微地顫動,左右搖擺,我知道它在猶豫,因為我們都在風里動搖,最終它重重地跌入土地,與安寧的大地一同成為原野深處的秘密。
也就如穆旦在終章結(jié)語的:“再沒有更近的接近,所有的偶然在我們間定型,只有陽光透過繽紛的枝葉,分在兩片情愿的心上,相同。”我在長長的時間溯流里,愈發(fā)地渴求詩歌所具有的力量,可是也有些膽怯。有人說,近鄉(xiāng)情更怯,大概是,在一種接近最初心聲的表達中,我感到了詩歌靜靜地沉落、安放的地方是呼喚我的心靈的故鄉(xiāng)。
(作者系北京四中高中學(xué)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