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開書頁是一個笑得無比陽光的中年人的黑白照片,雙臂像擁抱整個世界一樣擁抱他的輪椅。
文章里常常浮現出這樣的場景:斑駁的墻影、濃郁的蒼柏、野草、古壇、車轍、人。
那是孤獨與熱烈,落寞與深情,怔忪與昂揚,恓惶與執著的詩情。
“上帝為人性寫下的最本質的兩條密碼是:殘疾與愛情。”當一個健全人只有幡悟到自己生命里的殘疾時,他這才真正健全。健全人和殘疾人毫無分別。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個史鐵生。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座地壇。
地壇帶給了史鐵生寧靜、理解、思索和皈依。
最終,他發覺到“我已不在地壇,地壇在我。”地壇在我的路上,這條路有許多名字,它可以叫做救贖,也可以叫做涅槃,或許它什么都不是,它是罪孽同時也是福祉。史鐵生問出的這條路叫做人生。
讀著史鐵生的文章像是仰天的發問,帶給我一種奇怪的代入感,好像站在泥土上的是我,坐在輪椅上的也是我,沒有旁人。我一個人發問,世界答我以笑。
地壇是史鐵生的精神歸宿。我的歸宿又是什么?
想到去年回老家,剛入山中,驟降大雪,轉眼遠處煙火覆了白雪。我的身前是爸爸,爸爸的身前是爺爺,爺爺的身前是祖先安眠的山。
從未遇過這么大的雪,從未在風雪中這么空曠的地方停留。風雪夜歸人。心靜如此。
終于到了山里,眼前玄石墓碑,住的是我血液里的祖先。看著祭火在大雪之中“砰啪”地燃燒,爺爺在一旁語調安靜地指了指兩旁的幾座小墓。
“這是你大爺爺的墓,那是你二爺爺的,還有三爺爺,四爺爺……”
最后他指旁邊的空地,側臉看我,似問非問:“這里是我的。”
我驚詫。
生死之問躍入腦海。突然想到了史鐵生的答案。
“死是一件不必急于求成的事,死是一個必然會降臨的節日。”
總有一天,我也會老得坐上輪椅,指著一塊空地告訴一個眉目似我的年輕人說:“這里將是我的歸宿。”歸宿即啟程,永不止步。
當寫作悄然給我帶來一種使命感之后,我困惑了。為什么是這樣?
原來遇上《我與地壇》是偶然也是必然。讀來是一段對話。史鐵生用自己的困惑答:“原來活著不是為了寫作,而寫作是為了活著。”于是懂得孩子們關于警察、科學家、作家的夢想都是一種使命,不論你的使命穿著警服或是白袍,都是人生的目標,不是目的。目的是什么?目的是兩個字:“活著。”
生活太過強大,不論你用什么樣的說法,都是對的。生活這強者不會做出任何解釋。然而不論如何,我總要找到我的位置。
這才明白生活是溫柔的強迫,強迫的溫柔;這才明白只有懂得是誰在為生活改變,才能知道生活會為誰改變;這才明白關于生活其實話一開口就都錯了,誰都無法知道生活究竟是什么,但我能知道生活不是什么。
佛家把我們所生活的世界稱為“娑婆”,這是梵語。譯為“堪忍”。
這世上,一念就有四萬八千煩惱。而世人都選擇了“堪忍”,堪于忍。為何?因為還有希望,因為佛祖菩薩將乘愿而來。哪里有煩惱,哪里就有菩提;哪里有煩惱,哪里就有一個史鐵生笑得陽光推著輪椅走向你。
■黃海亮(上海市莘莊中學高二<2>)班) 指導教師:肖淑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