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在北戴河中國創作中心,記者與暑期在此安靜讀書寫作避暑的著名作家王蒙先生見面。自稱“80”后的王蒙先生,著淺紅色的T恤,謙和的笑容,敘談他晚年筆耕不輟和豐富的生活。他仍然保持著旺盛的創作狀態,每天上午堅持寫作四小時,基本每天要寫兩千來字。
王蒙先生新近出版的現實主義小說集《奇葩奇葩處處哀》,就是他年逾八旬創作的新作,被譽為“耄耋之年五味俱全的時鮮新作”,“向讀者打開經他辣手妙繪的一幅最新中國俗世風情圖”,引起讀者廣泛關注。
1 關于新作:不是嘲笑的,是悲天憫人的
今年81歲的王蒙,可謂中國文壇的“常青樹”,一直在推出新書,比如《王蒙自傳》先后出版三部:《半生多事》《大塊文章》《九命七羊》,后來將三部書綜合補充新的材料出版《一輩子的活法》,發行也很大。2010年底,還因為新書出版熱銷、版稅不菲而被網絡列入“中國富豪榜”前列。他是同時代的作家中產量高、最活躍的作家之一。
新作《奇葩奇葩處處哀》這部關于晚年喪偶再婚老年人生活的現實主義小說集,有荒謬的場景、世俗的情懷、呆癡的窘相、緣木求魚南轅北轍直至匪夷所思的情節。網上關于小說集的留言評價有好幾十頁,有對小說題材的評點,有對小說精妙語言的贊嘆,也有對小說中透出的人生哲學的激賞。“有評論者提出,作家年輕和壯年的時候,與社會廣泛接觸,寫作資源豐富,進入晚年后,與社會生活有些隔離,寫作資源匱乏,很難再寫出中長篇小說,而你近年還在堅持小說創作,如何應對小說素材的枯竭問題?”記者向王蒙先生提出了疑問。
對此,王蒙覺得,每個作家的情況不一樣,身體的狀況、精神情緒狀態、生活的方式都不一樣。“我從年齡來說也進入了比較老的階段,但是我有所參與有所結交,事情還是非常之多,每年都會去很多的地方,不是宅在家里做寓公……”他屈指一數,今年他就先后去過井岡山、南昌、新疆、杭州、南京、河北,很快還會去吉林等地,他還有很多地方要走,也還要與各式各樣的人和朋友有所接觸。這些生活見聞就成了他觀察生活的一個窗口,也成了他創作《奇葩奇葩處處哀》的素材。
有讀者說,看了王蒙先生最近出版的這部小說集,覺得“個中依稀有作者的身影,似與不似,有與沒有,其實是給了你一個任性回味遐思的空間”。王蒙不隱諱地說,作家寫什么東西都會有自己的影子,就是寫一個小偷、妓女肯定也會有自己的見聞、自己的某些想法,寫的小說有自己的影子,但是寫的那些經歷與自己毫不相干,小說里面老年喪偶后擇偶時碰到的那些人物,有的來自聽聞,有的來自自己生活中的接觸,跟這些事件毫無關系,但是他確實碰到過一些堪稱奇葩的女性,更重要的是在小說里他自己的一些悲憫和理解。他一開始對于這些聽聞的“奇葩”并不想寫,好像人一老了找對象碰到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不是好事情。但是在寫作的過程中,他越寫越對那些“奇葩”有了理解和寬容,讀者也會感受到,小說中盡管很多情節很可笑,但是并不是一個嘲笑的小說,而是一個悲天憫人的小說。社會背景、時間的滄桑與性別三個元素糾結在一起,形成了一幅人生的奇觀。
2 關于“奇葩”:非貶而贊,為“奇葩”正名
王蒙先生認為,他多少還為“奇葩”正名了。“‘奇葩’本是含稱贊的褒義詞,是一朵非同凡響的花,一朵非常好的花。而在網絡上卻演變成了罵人的話,匪夷所思、不合情理、胡作非為等等意思。”在王蒙心目中,小說集中另外三個短篇的重要性并不亞于《奇葩奇葩處處哀》,另外三篇是《杏語》、《仉仉》、《我愿乘風登上藍色的月亮》。這四篇小說都是在2014年4月至2015年元月,9個月之內寫成的,他的這種旺盛的創作狀態讓他自己也感到驚異。
讀者對王蒙語言的精妙有不少評價,比如“小說的標題中有個‘哀’字,其實從作者幽默的語言敘述中,這‘哀’看來卻是笑開懷,笑中還帶著淚”。對此,王蒙回應,這部作品和以前的語言沒有什么不同,只是各種新鮮詞匯自己都能接受。他的作品中時尚的字眼、時尚的知識、時尚的生活很多,他一直在網絡上瀏覽新聞,對一些網絡上著名的事件和流行的詞匯也有所了解。他強調自己從沒有隔斷過與生活的聯系,接觸的人依然很多,比如與新疆的農民一直還有來往,用維語通信,托他辦事,說說那里的生活,托他找大夫找藥。他與各級官員有交往,與鄉鎮干部都有接觸。與小孩也有接觸,他的孫子都二三十歲了,他們都有生活的面,互相有很多交流。他覺得自己的年歲雖然大了,聽力、視力也有所下降,但是自己的興趣比較廣泛,也習慣在網上沖浪。有些80、90后作家的作品也接觸、翻閱過一些,像笛安、張悅然、上海的年輕人甫越輝、北京的文珍等的作品他都讀過,有的還有微信聯系,各種段子,好的壞的、各種造謠的他也收到過。他可以和很多人交流,包括做生意的、當官的,這些豐富了自己的晚年生活,也是創作題材的源泉。
3 關于學語言:會維語、英語的語言大師
王蒙先生被稱為“語言大師”,他一直在努力學習其他語言。2004年1月,王蒙先生應約在長沙晚報刊發《王蒙談語言藝術》系列專欄,刊發了《語言是把雙刃劍》、《語言的陷阱》、《語言的貶值》等。談及這個專欄的寫作背景,鉤沉起王蒙先生對自己以往努力學習多種語言的回憶。他說自己的寫作沒有非常明確的計劃,一般寫散文的時候都是比較放松的,對自己熟悉的某些事情或者做一個記錄,或者發一些感慨。“語言當然也是我最有興趣的事情,包括一些時尚語言,包括一些古文,我走哪都帶著各種字典、詞典,喜歡查一些字。另外,我也喜歡盡我的力量,學習一些其他的語言。”
王蒙曾在新疆待了16年,學會了講和閱讀維吾爾族語言,一種完全不同的語系,阿爾泰語系、突厥語族。改革開放以來他也一直熱心于自學英語,也達到一定的程度,可以交流,寫好了稿也可以在大會上用英語講話。這可以說是一種興趣。
“另外,語言對我來說也可以是一種生活,是生活的一部分,是對生活的認識。我有一個體會,人對世界的認識,離不開對世界的命名。你把所接觸的對象,取一個名字。當然我也看到了,西方一個學派認為,語言反過來會對人類有所控制,人被語言所控制。這種現象西方學者講起來理論非常復雜。”而在王蒙先生看來,這非常簡單,一點都不復雜:中國的語言講“守節”,就把中國女性捆綁、迫害了幾千年,所以魯迅寫了《我之節烈觀》。另外像孔子對正名的重視,也就是命名決定了對世界的認識,決定了政策……類似的事情,他想到了什么隨便寫出來,就沒有想寫成系列,也沒有想到要成為專家什么的。
記者|奉榮梅
選編自《長沙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