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了“啪啪”“欻欻”的聲響,空客A320瘋狂地向前沖。飛機速度逐漸加快,越跑越猛,啊哈,聽到飛機發動機轟隆越來越急重,所有的地面參照物從眼前箭一般的向后飛去,大家整個身體都向后傾斜了,見到雙翼由于跑道的間隔線而顫晃,一陣很小的顛簸,嗨,你能想來這飛機如同飆車了。不到幾秒鐘,陡然,飛機昂頭身子上提,倏地直沖向空中,地面的樓房瞬間就變成了紅黃綠藍相間的水果沙拉碟子,那些安靜地臥在停機坪上的龐然大物,也瞬間就成了一個個玩具模型。說句實話,我心里多少有些驚慌了,可飛機依然我行我素,霎那間,只聽“嗖”地一聲又穿入云霄,如同李太白所慨喟的:“大鵬一日同風起,扶搖直上九萬里”,此種陡然崛起,此種卓杰感覺,此種浪漫心情,你若不仔細玩味千古詩仙的勝慰壯懷奇思妙想,便直覺任何語言都失去了張力。那種擺脫塵世和喧囂,傲視人間和大地的感覺,真讓人著實嘆服了什么叫作心尖顫栗!
機翼掠過白云,天空中是“煙籠寒水霧籠沙”般的輕盈婉約,又若嫦娥奔月的嬌羞與嫵媚,不一會兒,就象孫悟空翻了個跟頭到了南天門,又采了一撮猴毛一吹,立馬生變出了一大窩花猴子,極目遠眺,盡收眼底的雪猴祖雪猴母雪猴子雪猴孫,有茫茫雪峰似的,有皓皓巖羊般的,有怒放如暴破狀的,有沉靜似睡蓮般的;有的好像故宮建筑群恢閎莊穆,有的宛如飛天壁畫般飄逸雋永,還有的仿佛草原上散落的氈房,潔白肥碩的哈達;說她象大海上一張張鼓脹的風帆也很貼切,說她是暗礁盤上嶄露出的珊瑚群也那么逼真,說她是浮游于天地之間臃腫的蘑菇、蜃樓也精當無比……實乃:“逸麟逍遙大荒兮,靈鸧振翅玄圃”!
透過飛機舷窗往上望去,澄湛的天空逸漾著一縷縷、一絲絲姹婭的白云,這時,彭麗媛演唱的《高天上流云》那嘹亮的歌聲便回蕩在了耳畔,你會發覺那是一塊塊巨大的翠玉郁透著溫潤無比的絮狀紋里……我沉浸在這敷腴云海之中,徜徉在這勃滃云濤之上,壯麗排奡的云相“傾地輿而通水府,吸天蓋而駭長鯨”,我已搞不清自己是在乘坐飛機航行云間,還是將幻化成了一朵白云暢游于太平淸冥之上,此時此刻,或許最能況盡我亢爽心情的就是:“浩浩乎如憑虛馭風而不知其所至,飄飄乎如遺世獨立羽化而登仙”這句古賦了……
真的,于飛機上低角度、近距離地欣賞山海麗云,那是一種極其神秘豪奢的享受。
推想晴空萬里之內,那從觀音菩薩玉凈瓶間剛剛傾倒而出,潼滃漫漶,就冉冉飄絮般作蘭翕嚶嚶的棉花白云,百般嬌嬈地輕輕縈繞在一兩指之隔的舷窗外面,仿佛心儀已久的女性偶爾蹭了一下你汗毛磁感愉挓的皮膚,那是多么新奇肯綮、貼切親昵而又愜適怡百般神的香爆與幸福滑過的亢爽降臨啊!
我靜靜端坐在舷窗邊,仔細觀察外面變幻莫測的云相,但見機翼下的白云軍團浩浩蕩蕩勢不可擋,乍一瞧跟海洋似的呈現出暗礁和大大小小的島嶼的模樣,被海水淹沒或將要淹沒的“山尖尖”探伸的部分會因深度不同而顯現著各自的色彩,露出的則會有一圈圈的雪浪包圍,遠看就像掛著蕾絲瓔珞的裙擺,惟妙惟肖,絢麗繽紛。
紫霄耿光之下,有時像絲絲蠶絨裊娜,有的似古樹拏云攫石,有時如層層海潮浹滐,有的若江河淦湍,更有團團的云朵豎直疊起,峰巒崔巍,飛機在其間穿行,仿佛冰上芭蕾高手的表演,風格出神入化,滋味曼妙迥秀,美不勝收;有時碰到夕陽照射在云海上,會與地面或山頂看到的景象完全不同,那一抹金色會灑滿整個云層,勾勒出豐富的立體構造,使崢嶸云峰有了鑄銅雕塑般的風概感。
強烈的太陽光撲面而來,地上的美景也是讓人流連忘返的,河水像一根根飄帶,所有的山巒都是那種翠翠的綠,所有的平原都是那樣的整齊優美,可是,高空城市高空看,幾乎所有都是灰濛濛、亂哄哄地砸在原野之間,泛著污濁的光芒。不過,夜空之下,城市會完全變了樣子,燈光閃爍,尤其是沿著大街或者告訴公路等等的燈光便構成了一個繁星點點的另一個璀璨的光盤了。
看云,總不是尋常處,風姿絕佳時,人也要費一番辛苦,可是,怎么能不追尋,凡間待得太久,靈魂亦需要清洗。在云里,心飄一飄,雖不能輕盈如云,但終究會沾染些清氣,無形就多了性靈了。
飛機跨越武夷山脈了,舷窗外的景觀使人驚嘆。那山嶺就像一道高高的屏障,擋住了西北畔厚厚滾動的云團,而其東南側則是一片晴朗,地面景致籠統楚楚。而那云團就好似沸騰的湯,在大山的一側翻滾,竟然沒有一汁液從那連綿的峰頂溢出,實在讓人叫絕!
但最瑰麗的是黃昏太陽快要落下時的多姿多彩的幻化云海了,橘紅色的陽光映襯在云里,通過一雙無形的巨手慢慢鋪展開來,崇藹無央,將整個地平線上的云全都涂上一層靚魅的神采,而遠處的斒斕云層則折射出一種金碧輝煌的顏色,玄暉峻朗,其色瑰麗,琦瑋攝魄。近處的白云悠悠,不遠處的層云蒙蒙,迢遙處的煌煌燦燦的云海,全都在木赤的霞光之下,嗨,那種感覺,真讓人懷疑是不是《西游記》的雷公電婆在搔首弄姿呢!忒漂亮,太震撼了!真的有種忭舞覃思馳騁的翅膀,置身仙境徘徊瑤池揮斥霄漢的聳縱感覺啊!
一番心思只管勁吹,心身相許何懼天涯。風是任性恣肆的游俠,云乃自由爛漫的女神,云忭舞著風,風協奏著云,風云際會,像桑間濮上的幽情綿綿,便有了溫文爾雅芊芊靡靡綢繆之云絲線,云錦繡,云甘泉溪流,像干柴烈火癡情燎燎,便有了大膽潑辣瀟瀟喧喧激蕩之云交纏,云狂躁,云瀑趵虺嘯……天籟之邀,形影相隨,相融共生,于是,淼淼漢語詞典中就有了那么多瀚如煙海的云辭云調,迎迓美女則云鬟霧鬢、云約雨期、云尤雨殢;褒揚文采則云蒸霞蔚、海立云垂、云錦天章;厚重交情則義薄云天、云行雨施;祥和則河清云慶、祥云瑞彩、云程發軔……
航班就這樣左右青靄、表里紫霄地開懷飛掠著,大抱大垜的白云紛至沓來,轟鳴的空客A320披荊斬棘,所向披靡,被沖開的白云糞湓著飛過舷窗,可那艷陽照耀下皚皚冰晶、璀璨鉆石般的白云既于機身拓突疾進的唇齒咂擦中,彈撥出良玉華滋瀏亮的玲玎之韻,又飄忽不定,芳蹤撲朔,情心迷離,讓一切刻意解讀她的努力最終變得嶙峋枯瘦,汲長綆短,無可奈何,徒勞喟嘆,而無事一樣的白云吶,卻依然一如既往地兀自秉持著神美的天性,徘徊復灑脫,樂悠忒逍遙,張弛氣度,不受人間清規戒律的左右,鮮動聲色,從容不迫,隨心所欲,雍貴典雅地戴大員,履大荒,昂首健行,只管運籌帷幄之內,開出萬千氣象,成為淳耀森寂無央蒼宇龍庭之上,最為自如成就、風骨造化,高邁圭璋、清劭撼天的舞蹈家。
水到云的成長,與其說是形態顏值的提高、美化,倒不如講是一次革命性的改觀與崛起,是志雄千里播華章的掣鯨升華,因為,她由此獲得了笑傲九天,俯瞰大地的機遇,“云起龍驤,化為侯王”。那是水們從前做夢連想都不敢想,幾乎不可能的神話奢望之舉,她曾經無數次近乎絕望地服膺于當一輩子、幾輩子“土水”、“野水”甚至“死水子”,在閉塞的大山中,寥落的小溝洼里茍延殘喘,渡此余生……現在可好,哪里修來的福分?竟然一下子從地域性低端流淌迂回的蹉跎歲月,一躍而為了高檔次循環運展的全球大周天之青春行游過程,并由此開創了她生命偉大涅槃之后云泥之差的嶄新詩篇。當然,她一切的發作都是仰賴于眾所擎擘的輝煌的垂青和照耀,是太陽干得好事!
至于平素日常生活中,大家稱贊某人有了大出息便指曰:“成嘍氣候了!”,這其中的他們礪練數載,一朝得道,也是依稀于云的發跡之理兒。于是乎,一個蓬蓽后生被榮譽的光環掬搡著,盡管遠非斫輪老手的主人公還于懵懂遲疑之間尚未理出個中頭緒來,但“叱咤風云”、“云心鶴眼”等溢美之詞早已如約而至。究由根本,當然不外乎為科舉遴選、建業立勛及其他“能量”驅使著才得以離開一方窮鄉僻壤,而甚至擢拔到社稷子、棟梁才的高度,或被受命開疆拓土、抵御外侮,或被委任琴堂開機、協耦萬民……一句話:平步青云!
涉獵古今丹青卷帙,英才們筆端愁腸百結的大約就是云霧了,因為以具象為技法傾訴的常態、習慣在看似虛無縹緲的空寂流云面前顯得捉襟見肘了,最輕盈的正是最艱難的,質地最薄弱的反倒成了分量最重的。于是,如何由表及里,自淺至深地叩訪、交融、熟識,進而把握白云的肖像、體構、演變、進化等生物學特征,以及性格、脾氣、韻致、神情、氣度等形而上之涵養,作為必修功課,決定了切入品相高低的關鍵。貿然的涂抹難免抑制了白云的活力,僵化了白云的閑達,呆滯了白云的逸揚,到頭來生硬地粗暴地堆累了龍飛鳳舞的沖動和釋然。于是,一個人的修煉學養、心境造詣理所當然地比技法更加舉足輕重。其實,看似簡單的畫云讀霧,等破門而入后,你會發現囊括大塊的堂屋里氤氳著一部賅博燕婉、奧賾深閎的中國哲學,使得挺椽如振的點厾造士有目的的楮墨必須心儻無羈地向著相反的方向生長白云不僅使得原來或瘡疤火灼或犬牙交錯或形禁勢格的客觀囿局引發的憎恨、憂悸、觳觫等極端心慉一律歸于松懈、散漫、消停、順暢,或不了了之,或柳暗花明,或陽光明媚……同時,也正是受了白云的感染和啟示,尤其讓我們內心深處懷著對未來日子無比美好的祈祈禱與火烈冀望,抖掉一身灰霉,重整旗鼓,又開始了新一輪的征伐和進擊,那么到底還是讓我們由衷地勝謝白云吧!
不過呢,私下里你該曉得白云的本色是無色的,這就更難能可貴地足見她的那份苦心至愛之懿德通靈,恩紀庬純了呀!真乃:煌煌蒼旻,篤生白云,棟隆巍峨矣,崇高哉!
皎潔的白云啊,靚麗含情的眸神,天真清純的笑容,孌雅拔萃的儀淑,不露圭角的怡和,就那樣映出靈魂的影子并高高地照亮了我遠方企及的風景,何等爛漫清徽的生命之輕,讓我的篳路藍縷的奮斗進取虛脫,直至懸空。
誰說高天上流云不是最深的打動,陽光下一生難得的美好交融呢?!
安雷生 中國國土資源作協會員,中國散文學會會員,山東省作協會員,山東散文學會會員,山東青年作協副秘書長,濱州市文聯《渤海》副主編。已正式出版有散文集《芳野緬歷》、《奇峰華水競風流》、《“北國江南”錦秋湖》、《闖莽獵美錦秋湖》,詩集《鶯花爛漫》和通訊、報告文學集《人間正道看滄桑》。長篇抗戰小說《霸俏狼煙紫蘆花》在北京17k小說網已刊載84萬多字,點擊率27萬多人次。多次獲國家省市有關文學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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